随着一块块剧场荧幕的灯光复又亮起，一座座影视基地恢复了昔日的忙碌拥挤，一些在疫情肆虐时期艰难成就的作品于近日陆续进入大众视野，各自以烧不尽的姿态迎接影视行业终于等来的春天。斯皮尔伯格一改往日的大手笔，转而拍摄了一部温馨平淡的自传电影《造梦之家》，将自己少年时代对光影的热爱娓娓道来，在这个阴霾之下影人纷纷放弃行业的时刻，鼓励大家坚守对艺术的决心，可以说没有疫情，就没有这部电影。

同样的话也可以用来形容Netflix年度科幻巨制《1899》，八门语言同船演绎，这部群像片由豆瓣超9分科幻悬疑剧《暗黑》的原班人马打造，再次玩转细节烧脑的多线叙事。《1899》本计划在全球范围内取景，从丹麦的农田到香港的船坞，从法国的战场到波兰的乡下，解谜旅客各自隐秘的过去，而突如起来的疫情彻底打乱了《1899》的制作进程。如此背景之下， Netflix慷慨注资6000万欧元，搭建起欧洲最大的虚拟制作基地——这也使得这部剧集成为德国史上“最贵”的电视剧。

制作组建造起了一个环形的LED虚拟拍摄大屏，通过游戏引擎技术创建出虚拟布景和场景，再用摄像机捕捉大量复杂的视效镜头进行实时渲染。《暗黑》团队所擅长的烧脑科幻故事加之Netflix的超高制作水平，全球剧迷都在期待见证又一部科幻神作的诞生。

《1899》自上月底开播以来数据喜人，曾连续一周在50个国家及地区收视率第一，就连斯蒂芬·金都盛赞热爱这个充满悬疑色彩的故事，截至上周总计已超过2.5亿小时观看，此时仍牢牢守在Netflix热度榜七。

一切都发生在一艘从英国驶向美国的德国大船科尔贝鲁斯号上，船上的每个旅客都有着需要背离的过去，都急切地渴望在彼岸改头换面，获得新生。科尔贝鲁斯在希腊神话中是看守冥界入口的三头犬。而在现代，Kerberos作为一种计算机网络授权协议，用来在非安全网络中，对个人通信以安全的手段进行身份认证——轮船的名字也早已暗示这是一个困住所有人的牢狱，却藏匿着一枚密钥。

故事围绕苏格兰脑科医师莫拉展开。四个月前，与科尔贝鲁斯号同属一家航司的移民轮渡普罗米修斯号离奇失踪，莫拉坚信兄长就在这艘船上，直到她收到了一封写着“丢失之物，终将寻回”的明信片，莫拉认为这是生还的兄长留给自己关于重逢目的地的暗示，为了一探究竟，莫拉登上了这艘大船。

科尔贝鲁斯号的船长与船员都来自德国。船长艾克因为长年在外远航而疏于对家庭的照顾，妻女四人葬身于一场大火，从此船长终日酗酒，郁郁寡欢。

 

  底层船舱中的丹麦一家是虔诚的宗教信徒，在故乡，农场主强奸了女儿托芙，冲突间一家人失手将农场主反杀，儿子克莱斯特受伤毁容，母亲却仍然坚信女儿腹中所孕育的是上帝赐予的天使之子。一家人倾其所有购买了单程船票，故乡已无容身之所。

头等舱中住着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丈夫卢西恩本是战场上的逃兵，他杀害了一名发现他懦弱行径的军官，囚禁了正直的战友杰罗姆。回到法国之后，卢西恩窃取了军官的身份取而代之，从此跻身上流社会，迎娶了贵族少女克莱门汀。然而天不遂人愿，卢西恩患上了严重的脑痫，需要依赖药物维持，为了去纽约治病两人登上了大船。杰罗姆也在轮船的燃料仓中伪装成杂役静待时机复仇。

艺妓装扮的女孩与她的仆从事实上是一对来自香港的母女，同行绿裙女的真实身份是在移民船上作皮条生意的操控人。本应登上这艘船的是凌伊的好友，她与凌伊分享

了即将穿上和服假扮日本人远渡重洋离开底层船坞生活的喜悦，凌伊却毒杀了她，代替她上了船。不想登船之后并没有开启灿烂的新生活，伪装之下的人生依然卑微惨淡，无法靠岸。

来自西班牙的阔绰公子安格尔和来自葡萄牙的神父拉米罗是一对不被欧洲世俗接受的恋人。两人为爱抵抗杀了神父，背负着罪孽披上了神的衣服，两人的关系就像在生物链中相依共生的狼与羊。

正当这样一艘满载着秘密的移民船在远洋孤独航行时，失踪了四个月的普罗米修斯号悄然出现。船长带领医生莫拉，神父和几个杂役登上了这艘幽灵船。出乎意料的是，船上没有腐败的尸体，也没有战斗的痕迹，全然不像是四个月无人问津的样子，只在一个反锁的柜子中发现了一个拿着黑色金字塔的沉默男孩。

自此神秘的怪事不断发生，船长在船舱听到死去女儿的歌声，随声寻去竟进入了自己远在德国早已付之一炬的房子，妻子和三个女儿也好好地在房中等他回家，好像那些挥之不去的噩梦不曾发生过。船上每一个房间的床下都暗藏一个这样的空间，里面藏着旅客们心底的秘密之境。一个仿佛知悉一切的黑衣男子可以依靠绿色虫子（bug）在这些空间中自由穿梭。同时，船上接连有人不明缘由地死去，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船长一直对失去的一切耿耿于怀，他相信普罗米修斯号上就隐藏着让妻女死而复生的秘密，坚持要利用仅存的燃料将普罗米修斯号拖回欧洲。船长先斩后奏的决定引起了所有旅客的反对，这趟移民航行对于很多旅客来说都是没有回头路的孤注一掷。船长和莫拉再次返回普罗米修斯号上寻找船长日志，企图以此判断普罗米修斯号在失踪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乘客都不见踪影。此行船长找到了一份没有烧干净的乘客名单，自己和莫拉的名字赫然在列，而他们却都对此一无所知。

随着离奇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底层货仓的人认为一切悲剧都是从普罗米修斯号上幸存的男孩登船开始的，他就是恶魔的化身。船员与宗教信众在船上发动了一场哗变，他们控制了船长，将男孩丢入大海，让航向驶回正轨。正当大家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男孩完好无损地从柜子中又爬了出来，再次震惊了所有人。

此时离奇的倒计时响起，船上的所有人仿佛被夺走灵魂一样，整齐排列着投海自尽，无论意识尚存的人怎样呼喊和撕扯都无法停止他们跳海的脚步。船长和莫拉猜测旅客投海事件在普罗米修斯号上也发生过，这就是幽灵船上所有人都不见踪影的原因。

莫拉由此判断周遭的一切都是虚拟的，是她的父亲在操纵并且观察着一切。父亲买下了轮船公司，出于对人脑的痴迷在船上复制旅客们不愿回想的场景：关押过莫拉的精神病院，船长失火的房子，凌伊杀死姐妹的船坞……从中制造幻象，借机观察人们的行为，这一切都是一场邪恶的模拟。

然而这也不是最深层的真相。莫拉的父亲虽不在船上，却也同样受困于1899年的幻境。普罗米修斯号与科尔贝鲁斯号就是完全相同的两艘船，这样的航行模拟以8天为一个循环周期，周期结束之后，一切都会重新来过。那些投海的旅客就像是这场模拟中不重要的NPC，一旦这次模拟到了尾声，就会启动自我消减的程序。而神秘的少年是莫拉12年前早逝的儿子，那个利用bug不断操纵事件走向，引领莫拉找回记忆的神秘男子则是莫拉的丈夫。出于对儿子的不舍莫拉在一次又一次的模拟中逐渐忘记了现实与虚拟的界限，大脑是一个趋于自我保护的器官，有时并不完全可信。莫拉甚至忘记了启停整场模拟的密码，忘记了醒来的密钥，这也导致所有的船员都不记得是如何登船，也一同被困在了无穷无尽的航行模拟之中。只有她的儿子与丈夫在一次次不断的模拟中，守护着醒来的装置，指引莫拉拥抱真实。

剧集所展示的这次模拟是所有模拟中莫拉走得最远的一次。她最终在丈夫的指引下接受了儿子的死亡，在船只消减之前找到了记忆的钥匙，在儿子的墓地中打开了唤醒装置。而结局的反转再一次到来，她从休眠模拟装置中苏醒，这并非是工业革命的十九世纪，而是技术先进的2099年，这也并非是一艘满载美国梦的移民船，而是银河深处的一艘宇宙移民飞船，众人仍然在沉睡中做着无法醒来的噩梦。

抛开人物设定的层层迷雾与蒸汽朋克的旧时代包装，归根结底，这部科幻悬疑剧集的主旨仍是一个经典的“缸中之脑”假想，我们如何分辨虚拟与现实？我如何存在？我们是谁？又是谁创造了我们？在剧集开篇所引用的诗句就歌颂了人类大脑的精妙：大脑比天空更辽阔，两者并排，可以容下彼此，大脑比海洋更深邃，两者并排，可以相互吸收。大脑思想的重量和上帝一致，可以创造无限可能，以此来暗示观众关于谜底的线索。

剧集中周遭一切都是一场《楚门的世界》，其带来的视觉冲击无疑是震撼的，世界突然出现了一块黑屏，人们突然失去了自主的意识，也正因众人受困于大脑，人们才得以在想象中实现时空旅行，过去，未来与现在彼此关联，记忆中的逝者可以复生。

大量的不合理也被埋在细节之中：剧集一开始，所有人在宴会厅中同时喝了一口茶，就像是某种起始的规划动作；普罗米修斯号中的壁画与装饰也都与科尔贝鲁斯号一模一样，早就预示着这是完全相同的两艘船； 船上的旅客无论贫穷或是富有，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件衣服，更像是忠于角色的皮肤；克莱门汀的耳饰，凌伊的和服图案，公子的戒指都是与航司相同的三角形符号也早已预示大家不过是这场游戏中的人物罢了……

观众在沉迷于情节的虚实之界时，同样难以分辨制作的虚拟与现实。

《1899》采用了虚拟卷幕拍摄，是当今全世界最尖端的虚拟制作技术，据悉同样的虚拟拍摄系统也将被运用在Netflix版本的《三体》电视剧制作当中。神父的扮演者José Pimentão表示“这就像是一个你见过的最大的电视机“。虚拟卷幕是一个硕大的圆柱形的LED灯墙，就像是一个走向未来的升级背投技术。

370㎡的拍摄空间，270度的视角，加上业界首屈一指的旋转舞台，基本上可以让整个摄影棚都动起来。剧集的布景更是上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只需一个按键，就可以快速切换场景，大屏前的前端舞台布景切换也无需在每次拍摄前完整更替，而是像一块块披萨拼接在其中，构成一个完整的圆形舞台。拍摄基地的舞台布景助理纷纷吐槽如此便利的布景切换快得连一根烟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们，这样一个布满电线的舞台甚至还可以承受雨水装置。

实时渲染的虚拟拍摄技术就像是把后期特效制作放在了拍摄之前。对于内容设计师而言，没有虚拟的场景与实体的场景之分，每个单一的场景都要符合故事的设定，虚拟卷幕本身就是对于物体存在逻辑的一个巨大挑战，虚拟的布景要与前端的实体布景高度统一，完美契合至融为一体。

每个场景制作完成之后，主创都会通过VR眼镜探索整个场景，确定环形LED拍摄屏所处的具体位置和虚拟场景中的物品关系，从而确定拍摄时摄影机的机位摆放位置，镜头的取景构图，以及分镜头的运动设计。而场景设计师们就在一次又一次的VR探索中不断为场景增添具体的物品，一来二去让虚拟的场景更为丰富，接近一个不被人察觉到违和感的类真实世界，逐步确定了本应去实地取景的香港船坞、沙漠战场、北极农场等截然不同地理地貌的设定场景。然而也并非所有的场景都源自虚构，剧集所展示的画面中也有一些是纯粹的自然取景。剧中脑科学家莫拉被父亲囚禁的别墅所处的郊野就是由无人机深入山谷不断探索，最终选中一片近水的高地经过扫描建模，再进行环境拼接而得。

对于大多数演职人员来说，如此逼真又巨型的虚拟拍摄系统也是初次体验，当群演第一次面对海洋的场景时，许多人甚至产生了晕船反应。然而Netflix的《1899》作为科技含量颇高，投入颇多的科幻悬疑剧集所产生的效应绝不仅仅是通过虚拟制作技术手段将虚拟还原成为真实那么简单。这本是一部在欧洲疫情严苛的隔离环境之下无法完成的剧作，科技的力量在人与人之间彼此疏离的大背景下又将不同国籍的人们紧密地连接在了一起，将所处不同地点的人们实时交流在了一起，将不存在的时空彼此拼接在了一起，仿佛世间已不再需要背负巴别塔之罪，而对于未来的科幻创作者来说，《1899》的制作系统都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演绎方式，创造了更多叙事的可能。